每个人都以为她娇生惯养，一定柔弱任性
但对人生、对选择
她的干脆利落，实在巾帼胜须眉
也成就了一代香江传奇
故事要从上世纪坊间流传的
一桩富家公子为情自杀案开始说起
那个时代
可以算是香港经济最快速起飞的年代
很多香港商贾实业起家
也成就了一大批雨后春笋般冒起的豪门
但金钱跃升得快，人心承载能力追不上
豪门中往往会发生各种离奇事况
这一年，在香港的豪门流转中
据说有位富家公子
这样的事情
在当时那个闹腾而略带混乱的上流社会界别
实在比比皆是
而且当时香港还没发明狗仔队
大家还未习惯对一件事情追踪得刨根问底
这桩情杀事件眼看就要随风而散
但在大家快要遗忘时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消息
原来这个富家公子
他之所以选择一跳殉情
竟然是和当时一个名动香江的大花旦有关
这一下可真是不得了
因为这个花旦在当时艺能界的地位
比现在所有一线的杨千嬅、郑秀文们
更加首屈一指，红透半边天
而且在她从艺这些年来
给人印象一向视事业如生命
从来没有过一丁一点的感情新闻
甚至很多人觉得很可能
因为她和同性搭档之间有些暧昧情谊
才会完全没有花边消息
然而
这样一个清得见底的人
现在居然出现了地下情人
还一出现就因情跳楼了
这实在太轰动了
然而这桩消息
虽然在坊间越传越盛
但当事的女主角却没有半点动静
一样如常工作，如常忙忙碌碌
但有传言说
其实她和富家公子的这段情
已经维持了好几年，这次公子想不开
完全是因为花旦的一句砍缆“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了吧”
为什么谈得好好的几年感情
会突然告吹
而且花旦也是年届三十，本应适婚年龄
这个时候各走东西
于情于理也是无法理解的呀
于是很快地
又有消息传出这次花旦的毅然断情
很可能是和她搭档有关
有说搭档用钱用情
把她留了下来，不想她外嫁他人
这样一来，她和搭档之间的关系
也更扑朔迷离了
用情还可恕，用钱一说
确实经不起推敲
因为这位花旦本来就是出身名门
大家闺秀，衣食无忧
钱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
今晚的故事
估计大家应该猜不到
其实女主角正是在香港
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粤剧大佬倌白雪仙
她和任剑辉这对“任白”组合
创造了香港历史上最辉煌的粤剧时代
也成为了一代香江传奇
她们之间的故事
更弥漫着不少似雾如烟的神秘色彩
正如每个时代，都会有自己的偶像
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追男团女团
九十年代喜欢四大天王
而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
粤剧却是整个社会最高级别的流行元素
加上那时人们娱乐选择少
粤剧老倌们的受欢迎、受追捧程度
比现在的偶像团体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包场捧偶像、用钱折纸船
送车送楼这些一掷千金的小手段
在当时已经不值一提
更有些戏迷，为了偶像一笑
不惜买下整个戏班，整条街巷
只为表达自己的爱与诚意
而就在这个粤剧最为疯狂的黄金年代
白雪仙出生了
和大部分伶人家境贫寒，为钱从艺不同
白雪仙的爸爸白驹荣
在当时已经是广州粤剧四大天王之一
家里有钱有面，妻妾成群
出入豪车住豪宅
而白雪仙是白驹荣第九个女儿
人称“九姑娘”
在一众子女中
白驹荣一向对这个“阿九”最为痛爱
因为白雪仙从小机灵聪明
活泼调皮
父亲在家有时念白两句
她一听就会，父女间还经常对唱
白驹荣简直视她如掌上明珠
当然也因为爸爸的宠溺
让阿九从小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性格
向来随心随性，没人能治得住她
长大后
阿九当然也跟随父亲进入粤剧行当
只是为了避嫌
当时白驹荣把阿九扔到其他戏班易子成材
希望她能学会自力更生之余
也在现实中经历点小挫折
磨一磨她的傲气
但是阿九的锐气
始终没有被消磨
也因为这样
她在自己的戏班很不受待见
大家都当她是空降兵、大小姐
加上她自小跟着爸爸
学的都是最好最上乘的功夫
戏曲功底和灵气
本来就比外面大部分行内新人好
所以
眼见着这个阿九说话傲气不亲人
做起戏来
竟然比很多苦练十几年的老师姐还好
大家表面上虽然不吭声
但内里都纷纷排挤她
只是人的命数
并不是一两块拦路石就能阻挡的
当时阿九在自己剧团
虽然一直只能做梅香（小配角）
但在几年下来
竟然行内也有人流传
这个小梅香的机敏
即便一场戏下来，可能只有一两句唱词
但已经有人留意到她声腔的清澈明亮
就在这个时候
阿九碰到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人
这个人，就是任剑辉
这时的任剑辉
刚好三十岁
正值当红之年
名气响彻整个华人世界
她虽然私底下只是一介平凡“师奶”模样
但当一踏台板，女易男装
做起他的小生扮相
那种风流倜傥、潇洒英俊
简直能迷倒万千女性
所以那时的任剑辉又被称为“戏迷情人”
比现在的梁朝伟
而比伟仔更厉害的是
那时的任剑辉红得发紫之余
还能一天开十几组戏
粤剧、电影、电视、电台
基本每个组别，她都涉足
整个香港艺能圈，几乎她占了半壁江山
这样一个大明星当然人人仰慕
那时的阿九
对这位任姐也是高山仰止
她曾经说
天底下她没几个人是真正佩服的
但任姐却是她心里最光辉的偶像
而有一次
阿九听说任剑辉到澳门做戏
刚好那时她的戏班也在澳门演出
偶像来临，她当然不放过机会
于是趁戏班闲暇之际
她偷溜出来，看了任剑辉那晚的演出
还动用了一点点人情关系
溜到后台
目的，只为见任姐一面
哪知这一溜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远远地偷瞄
任姐不会留意到她
谁知任剑辉那时眼角一移
已经看到边上有个少女在痴痴地望着自己
而任剑辉看到阿九时，还说
“咦，你不是白雪仙吗？我觉得你唱得挺好的啊。”
突然被偶像夸奖
这幸福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阿九简直晕得一阵阵
只懂傻笑回应
后来第二日，阿九的戏班开戏
任姐竟然亲身捧场
这一下，真是把阿九开心得如坠云端
只是任剑辉也是戏行中人
她当然也知道戏班规矩多
看到白雪仙唱得不错
但一直只做梅香
她已经知道里面的人脉关系不简单
加上当时她自己虽然也有隶属的戏班
但是戏班里的主角不独她一个
她缺少一个真正唱得好
和她能配搭的花旦搭档
于是，这一见面
她立马向阿九做出邀约
偶像突然邀请自己组队
就好比有一天
梁朝伟来邀请你做搭档
黄子华说欣赏你的才华
这件事是发梦一样的事
但这样的好事，还真的让阿九碰上了
于是二话不说
她马上就点头如捣蒜
就这样
大众情人任剑辉改换搭档的消息
马上传遍整个香港
简直就想深水炸弹
炸得每个人都想知道
这个白雪仙究竟何德何能，什么来路
但外面有什么声音，什么质疑
阿九从来不在乎
现在她离开原来的戏班
又有任剑辉这样一个大明星傍着
突然就信心十足
以前的锐气和魄力全部都回来了
她希望成就一番大事业
这番事业
不仅仅是出名，不仅仅是赚钱
她要改变粤剧
要让更多年轻人喜欢上这种演出
于是
当时白雪仙做了很多
惊为天人的准备工作
首先她请来不世才子唐涤生
作为她和任剑辉的御用编剧
这位唐哥可以说是
近代粤剧史上最有才华的剧作家
他师傅就是那位传奇人物南海十三郎
现在大家最广为传唱的
《帝女花》《紫钗记》《牡丹亭》等等
全部出自唐涤生手笔
在唐涤生加入后
白雪仙和任剑辉这个任白组合简直如虎添翼
而在确认好文胆后
白雪仙还提出要做大实景粤剧
改变以往戏曲舞台
简单一桌一椅一床走天下的简陋布局
把舞台做得精致大气
加大伴舞排场
让观众置身其中，看得更加投入
这些改变，在现在看来
实在是极具前瞻性的革命
几乎是把粤剧电影化
而在当时，这些行为当然备受质疑
连任剑辉这样久经江湖的人
也不禁常常问她
“阿九，你用这么多钱搭舞台，值不值得啊？”
当然值得
白雪仙对此永远是充满坚持和信心
而她甚至细致到
每次搭台，都一定要在现场观看
有次舞台搭少了一级楼梯
八级搭了七级
正常来说，这一级之别其实相差不大
常人肯定是算了
但白雪仙不是
她认为，这一步
会影响她们演出的节奏
一级唱一段，少一级，我怎样唱
明显地
这样一个九姑娘
已经从以往那个小梅香
蜕变成雷厉风行、自主自强的大姐大
而她的目光，也确实犀利
经过她这一番改变后
她和任剑辉演出的戏
未响锣鼓，已经吸引了一大班
想来看热闹、看新鲜的观众
加上唐涤生剧本的惊为天人
他们这三剑侠
从此成为上世纪粤剧界第一把手
他们的剧团“仙凤鸣”
只要开戏，永远座无虚席
而大家对白雪仙的态度
也从质疑，变成了佩服
然而，艺术世界再高瞻
当时的粤剧界，其实也如现在的娱乐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用流言暗涌
因为白雪仙和任剑辉在台上一旦一生
永远是演绎些
才子佳人之间哀怨缠绵的爱情故事
那种四目交投时的情意绵绵
经常让我想入非非，于是，在坊间
关于她们之间关系的揣测，也开始不时涌动
但其实，当时年届三十的任剑辉
相比起只有十五岁的白雪仙
她的感情世界早已复杂许多
当初任姐刚出道时
戏行有传她曾经爱上自己师傅
但因为师规甚严，不敢逾越雷池
而在出道后，很幸运地
她凭借着俊俏的小生扮相
一炮而红
其实也不乏男拥趸
而那时醉心粤剧的戏迷
还有不少有财有势有家底的大富豪
而在任剑辉的影迷里
有个叫黄苏的低调富商
这个黄苏年纪比任姐大
但他对任姐确实一往情深
每次任姐演出，他必定捧场
虽然家世显赫，但在任姐面前
鞍前马后，无微不至
就这样，在经历几年后
黄苏叔的殷勤也感动了任剑辉
直至黄苏向任姐求婚
但当时黄苏其实已经有正室妻房
不过那时纳妾还是合法
于是任姐也便成为了黄苏的二房太太
这段陈年情缘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
因为那时任剑辉在结婚后
没有像正常女艺人那样
收心养性，回家生孩带娃
而是继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继续搏杀，继续做戏
而因为她在台上做的是小生扮相
很多影迷根本选择忽视她结不结婚这些事
只一心迷恋于她
台上的贵公子、深情才子形象
所以这段婚姻
在任姐的履历里，确实淡如烟霜
而事情的转折
发生在任白组合的几年之后
在和白雪仙搭档后
仙凤鸣剧团声名鹊起
在香港一众剧团里，简直无人可以与之匹敌
任白的风头也是一时无两
而为了更上一层楼
这对搭档经常结伴练曲推敲剧本
两人为了这个剧团，扑心扑命，废寝忘餐
而这一切，黄苏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
他很清楚，这个家根本困不住任剑辉
任剑辉感染了风寒
病情一直反反复复
怎么也好不起来
但在病床上
她经常心心念念着剧团的事
休息也不得安宁
看到这样的场景
最后黄苏说了一句
“不如你搬去和阿仙一起住吧，她能好好照顾你的。”
就这一搬
任白相依为命便四十年
据说当时白雪仙本来有个富家公子男友
但这个男友身居异地
两人情定几年，却聚少离多
仙姐对这段情一直忐忑不定
直到这个富家公子向她提出结婚要求
她更加心如鹿撞
恰好这个时候，就是任剑辉病重的时候
为了这个搭档，也为了仙凤鸣
她思前想后，觉得那段异国情缘
在自己心目中，似乎还在真的比不上
在香港的拼搏来得真切实在
于是她便狠下心肠
拒绝了那个富家公子
而富家公子接受不了
竟然也选择跳楼自杀，以证情志
这一段过去
在某些坊间的猎奇传闻中
常常变成任剑辉为留伊人诈病家中
白雪仙左右为难含泪挥别旧爱
竟然恍若活脱脱的两男争一女花边新闻
而这中间是情是爱
是感情不清还是人生衡量
我们不是当事人
终究不能以讹传讹地说得暧昧动听
但可以确证的是
从此以后
任姐和仙姐确实成为同居姊妹
她们的“逸庐”也成为香港粤剧史上
最文人荟萃、名作辈出的聚流地
由于任白之间，年纪相差十五载
很多人一直以为
任姐作为大姐姐
一定是带领照顾着那位天之骄女白雪仙
其实，恰好相反
因为任剑辉从骨子里
就是一个大大咧咧无所谓的人
除了唱曲，在生活里
她其实对很多事都一无所知
所以从起居饮食、到衣食住行
白雪仙便成为了她的贴身保姆
很多时她们出外演出，因为任姐认床
仙姐要连被带枕头，统统帮她背上身
为了怕她在外地吃不习惯
往往还要带上各种罐头、各种生活用品
大包小包，背得狼狈不堪
而任姐，却是连包包都不用带
可以轻松出行
试过有一次
她们到美国演出
恰逢那时时政混乱，她们一到达后
当地已经有不少社会分子出言恐吓
甚至到她们演出的地方围追堵截
看到这样的架势
平生只在台上唱曲的任剑辉
简直吓得六神无主
猛说仙姐，不如走了，不要唱了
这笔钱也不要赚了
但仙姐却誓死不向恶势力屈服
只是拍着任姐肩膀
“没事的，我们照样上台，如果他们敢动你分毫，我一定站在前面帮你挡刀。”
这样一句话
由一个弱女子说出来
真是有别样的震撼力量
而也因为这样，她们俩的组合
任姐性格随遇而安、老好人无所谓
仙姐执着严格、无畏无惧
所以在戏坛中
永远仙姐挡在前唱白脸
任姐做好人做红脸
刚柔并济
有白雪仙在
没有人能占到任剑辉的便宜
这对剧坛的绝代双骄
叱咤江湖三十年
成就了香江粤剧界
乃至文化界的一大神话
当时仙凤鸣演出的《帝女花》《牡丹亭》
《三笑姻缘》《李后主》等等
到今时今日
依然是无数戏班争相演出的戏宝
到现在，很多不懂粤剧的人
依旧能唱出那句“落花满天蔽月光”
只是，好景不长
自古才子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在仙凤鸣最大红大紫、无人与之匹敌时
1959年9月
仙凤鸣在利舞台公演新剧《再世红梅记》
在看这场演出时，唐涤生突然脑溢血
送院无效，年仅四十二岁
而在这位知音文胆离开后
任白已经觉得世间再难有好剧本
开始越来越淡退江湖
十年后，她们也退出舞台
这时的白雪仙其实只有四十多岁
正是一个花旦最好的年华
但知音已逝，搭档任姐又年近六十
仙姐也不愿她再劳心劳力
于是毅然陪着她一同隐退
结伴共度
然而，外界怎样说
从来未曾影响过白雪仙半分
在宣布退隐后
她们二人便真的一退到底，再无恋盏
闲来读古诗古谱，打牌交友，谈天说地
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加上在她们最鼎盛时期，其实赚钱无数
而仙姐一向精明
在当时已经买下大量物业
那时任白买楼，不是像普通人一间一间地买
是一条街一条街地扫
所以有这些物业在手
她们根本无后顾之忧
只是再逍遥完美的人生
总抵不过生死天命
十几年后，任姐病重逝世
临别之际，仙姐不在床前
这也成为仙姐人生最大遗憾
而在任姐离世后
仙姐一度不能接受现实
曾经试过服毒自杀
不想再见任何人
只想留在她们的逸庐，和故人相守
仙姐曾经说过一句话
在阿任走后
“于情，我顿失所依，于艺，我再无所求。”
而在任姐灵堂上
她亲手写的两句话
是“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如果你能回来，我宁愿替你死去一百次
这种顿失所依的痛绝
实在令人看着文字，已经锥心
仙姐似乎已经
一步一步走出当年沉痛阴影
现在的她筹办了任白慈善基金
每年任姐诞辰
她都会牵头做慈善演出
为基金会筹款
其实也是想让更多人
不要遗忘她的这位故友
可以说，在任姐离去后
仙姐的余生其实都是在祭奠着这位故人
林夕曾经写过一首叫《任白》的歌
里面说的
就是上世纪这段知音相守的故事
里面有一句
“然后不改装修格局情调长住旧居平静地过日，来怀念完美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