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降温后的第一个周六,上海。外出跑步,温度刚刚好。
早晨7点半,周瑞芳出现在耐克黑马训练营的队伍中,环绕世纪公园进行训练。自8月底开始,他们就已经针对今年的上海马拉松,开启了完整的备战训练计划。
今年,将会是周瑞芳第6次参赛上马。
这是她最熟悉的赛道。自2017年开始,每年11月,她都会出现在上马赛道,除了赛事停摆的2021年。此前一年,她也在上马创造PB2:45:05,排名第6。
不过,谈到“上海一姐”,周瑞芳的语气中有些犹疑,“我......不算吧?”她的疑问真正指向的,是对于专业、职业、业余跑者的界定,“我不太知道一姐的定义是啥,如果是业余圈里,在我的认知里应该是有比我快的吧?”理解不同,标准则不一。
但2:45:05的全马成绩,无疑是上海非职业女性跑者中的No.1。
01
备战上马
当天早上训练课的主要内容是耐力训练与变速跑训练,变速跑是按照2公里全马配速、2公里半马配速以及1公里慢跑的节奏来进行。
按照耐克黑马总教练陈金洋的说法,“如果在马拉松的训练阶段,想要提升有氧能力,那么选择围绕乳酸阈值配速进行的训练,可能会是一个更好的效果。”
周瑞芳每周训练计划
周一:有氧慢跑
周二:速度训练课
周三:力量训练
周四:速度训练
周五:有氧慢跑
周六:长距离耐力训练课
周日:力量训练课
最近,因为备战上马的缘故,她的周跑量达到了90-100公里左右。但看似井井有条的训练计划背后,状态起伏是不可控的。
“我最近状态一直不太好。”
今年,周瑞芳在宁海100byUTMB越野赛女子60公里斩获冠军,直通UTMB总决赛。8月底,她飞往法国小镇夏蒙尼,参加UTMBOCC组别的比赛。长途飞行与高强度参赛后再回到国内,累,是一定的。十一假期回了趟老家后,状态至今仍未完全调整过来。
▲周瑞芳奔跑在勃朗峰
在上马,周瑞芳既有过创造PB的美好回忆,也留下了“香蕉妹”的传说。
按照她的习惯,上马当天凌晨4点就要早起,简单吃点吐司面包配咖啡之后,就会出发去赛道,在赛前半小时左右,再吃一根香蕉补充能量。但2018年那次,她早上吃的东西有点多,随手拿着的香蕉,便吃不下了。
“那次跑上马,大家对我的印象都很深。我从头到尾手里都攥着一根香蕉在跑,后来有人就给我起了个外号‘香蕉妹’,”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当时就觉得把香蕉扔了很浪费,就一直抓在手里,一直跑到了终点。”
▲2018上马赛道上的“香蕉妹”,大幅刷新PB,首次破3(点击查看大图)
02
当“黑马”加入黑马
过去五年,周瑞芳一直是按照黑马训练营的指导计划安排训练,她也是从2018年加入以来,唯二坚持至今的女跑者之一。
她的跑马生涯始于2015年。
那年,她大三,第一次参与长沙马拉松半马比赛,以1小时48分的成绩完赛,还意外拿到了名次。2016年,她前往武夷山跑完自己的第一个全马,3小时25分的成绩首战即达标国家二级运动员。
毕业后,周瑞芳来到上海工作,也一直在坚持跑步。平日里总是跑一休一,到了周末更是习惯于出去跑一个比赛,以赛代练,再回来休整几天,从未接触过系统科学的训练。
直到2018年,耐克发起了黑马训练营项目。朋友转发了训练营招募的推文给她后,她没有犹豫,便去报名了。之后经过5公里测试、面试、最大摄氧量测试等等,她成功入选了。
她开始接触更专业化的训练。“我以前是不跑间歇跑的,也不做速度训练,这些都是加入黑马以后才慢慢接触的,他们会有计划、有目标的帮助我来提升成绩。”
2017年,周瑞芳曾去跑过一场杭州超级马拉松12小时跑。
“当时我完全没有概念,自己的跑量也不多,突然一次性跑完12小时,跑了将近半个多月的日常跑量100多公里,导致我腿一弯就会非常疼,连路都走不了,感觉筋膜太紧,稍微一弯曲就会出现摩擦导致的剧烈疼痛。”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更不知道该怎样定义这种症状。
后来,有一次下班后去交大夜跑,与黑马的队友聊起来,对方才告诉她这有可能是髂胫束综合征。髂胫束是股骨外侧最大的一块筋膜,如果跑步里程突然增加,就有可能会引起疼痛甚至诱发炎症。
“队友跟我说,我的症状可能就是这种,他教我怎么去利用滚泡沫轴放松,如何加强腿部力量等等,之后慢慢就好了。”她很庆幸加入黑马之后找到了团队的感觉,有时一个人很难坚持下去,但跟着队友们一起训练,感觉会更轻松一点儿。
在这里,她收获的不仅是专业的训练指导,还有一群并肩前行的跑友。
▲耐克黑马训练营合影,周瑞芳和黑马总教练陈金洋(右)站在一起
这两年,周瑞芳一直是奔着突破240大关这个目标去的,但有时“越是想反倒越做不到”。
“如果要跑到245,配速就要达到3:55,如果要打开240,配速就要跑到3:47。但是在四十几公里的比赛中,我可能不会一直按照这个配速去跑,前面可能会跑得比较快,像我们普通人后面速度肯定会掉下来一点,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2023无锡马拉松
现在,她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也对自己的能力有明晰的认知。“比如我跑到15公里时,觉察到自己不能再高速跑下去了,可能就会降一点,但从来不会出现像别人说的跑崩了的感觉,就是那种完全一步都没法跑,只能停下来走的状态,我没有。”
240于她而言是一道坎,“我想打开240,这样自己的心态上也会有一定的改变,也会更自信一点。”
03
放牛娃与参军梦
跑马这些年,周瑞芳带回家了不少奖杯与奖牌,父母看到这些总是开心的,但也心疼小女儿,难免念叨,总说:跑步太累、太苦,“你的心肺会受不了”,不要再乱跑了。
她是老幺,在家里备受疼爱,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生她那年,妈妈已经42岁了,“我的哥哥姐姐读书不多,很早就离开家出去打工、嫁人了。可能他们老两口在家觉得无聊,孤孤单单的,家里牛都没人放了,就想再生一个吧。”
童年记忆里,周瑞芳有些男孩子气,好动,有点野,喜欢往外跑,跟男生玩得很疯。
“我小时候可能跟其他女生不一样,人家在家帮爸妈洗碗、洗衣服,我是不喜欢干这些的,我喜欢出去放牛,喜欢去爬山砍柴,”她还记得。“我小时候很喜欢挑柴,压得肩膀酸酸痛痛的,有点像是自虐似的,会给它再加点儿力。”
爸妈常说她“干啥都不行,就对牛特别专情”。“我小时候对牛特别好,出去放牛都不愿意把牛拉回来,看到好吃的草,就一定让它吃完再拉走。”
读高中时,周瑞芳又萌生出想要去参军的念头。一开始,爸爸坚决不同意,说“参军既累又苦,也没什么出息”,为此还大发脾气,她也很执拗,哭着喊着要去,最终爸爸还是妥协了,同意她去体检。
但经过好几轮体检后,因为女兵指标本来就少,要求也很严苛,再加上囿于其他各种复杂原因,她落选了,只能去读大学。
但想要去当兵的念头没有就此熄灭。“大学期间我就在想,读完大学之后,我继续去参军总是可以的吧。”那会儿,她看到征兵的年龄限制是24周岁,觉得自己肯定赶得上,但她忽略了性别,待毕业之后再去报名,才发现女兵的征兵年龄上限是22周岁。
“我当时就觉得很可惜,也很遗憾。”
▲2018年南昌梅岭国际越野赛
当兵是她的心愿,高中时,大学里,她都在为此付出努力,保持运动的习惯,“我就是想去部队里,接受他们的训练,别人可能会觉得很苦,但是那种苦,我不觉得苦。”
这个从小喜欢在山里跑,高三第一次参加运动会800米比赛就夺冠的女孩,没能如愿尝到当兵的“苦”,却慢慢尝到了跑步的“甜”。
04
“路跑与越野,我都喜欢”
周瑞芳第一次真正站上越野跑的赛道,是在2017年。
TNF2017北京国际越野跑挑战赛,她去跑了50公里组别,拿到第5名,“我没有为越野赛做任何训练和准备,就去跑了,可能是因为速度特别好,才可以拿到一个还不错的名次。”
她喜欢在路跑的过程中追求速度,专注于自己的身体感受,也喜欢完全沉浸在山野中,用更慢的速度去感受沿途的风景。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种50公里左右的越野赛,反倒和马拉松比赛有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越野赛提升的是有氧耐力方面的能力,爬坡会刺激心肺。跑完50公里比赛,又不用熬夜,我一般都不会做特别的休整,周二就继续做速度训练。”
▲2023年7月,周瑞芳出战崇礼168越野赛MTC70公里组别,收获第二名(点击查看大图)
今年8月底参加UTMB总决赛,是周瑞芳第一次出国参赛。因为赛前并没有针对越野跑进行针对性训练,成绩并不理想。“之前在国内参加的越野跑赛道,没有这么难。这次勃朗峰的赛道,它是连续的Z字型的坡,上坡下坡都是,少有缓冲的机会,我也不是很适应。”
但能与世界顶尖高手同场作战,多听、多看、多感受,是最重要的。
比赛开始时,她原本是想跟着另一位越野名将姚妙的节奏来跑,但是出发后一两公里就开始上坡,且她没有做过爬坡训练,已经很难跟得住姚妙,便果断决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跑了。毕竟,“赛后还能出去玩”是她给自己定的比赛标准。
漫长的比赛途中,有时,她会全力专注于身体各个部位,包括肌肉、大腿、关节、心肺的反应;
有时,她脑海中会闪过平日与别人交流的事件、观点、沟通方式,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有时,甚至会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沉浸在比赛中,潜意识对路线做出各种反应。
但不管是在公路上,还是在山野间,跑步这件事本身带给她的快乐,是均质的。
两周前和队友一起吃饭聊天,当被问及为什么没有完全转到越野跑时,周瑞芳觉得对她来说这不是一道选择题,在她的认知里根本不存在是否需要转型,路跑和越野,只要跑起来就行:
“一个是在城市里跑,一个是在山里跑而已,我都很喜欢。”